第三十章 黑暗对话
“同学们不用紧张，待会我想跟大家做一个黑暗对话的练习，这个练习需要关灯进行。”
小猴举手：“苏老师。”
“你是候小雷同学吧？请说。”
“老师你居然知道我名字！”小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接着笑嘻嘻问说：“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话，要关起灯来偷偷摸摸地进行？”
光天化日之下？底下几位女同学听了这用词都不禁捂嘴笑。
“这个问题问得好，我想其他同学心里应该也有这样的疑问吧？”苏菲微微一笑，徐徐解释道，“其实呢，在黑暗之中，我们因为眼睛看不见，耳朵对于声音的注意力会更加集中。舞台表演跟电影、电视剧不同，它跟观众的距离相对较远，很多时候观众无法看清演员脸上的表情，这时候声音表情的传递就尤为重要。所以，第一节课，我们就来体验一下。”说着她抬手示意马非语，“麻烦你，马助教。”
马非语拉上窗帘又去关灯，教室一下成了漆黑一片。
“接下来，是时候来认识一下我们社的七位成员了。”苏菲轻声笑笑。
熄了灯，同学们果然都开始更专注于听辨声音。新老师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，恬静又利落，令人如沐春风。
“这样好不好，我想请每位同学用‘我是’开头，分别介绍一下自己。介绍的内容和形式不拘，只有一点要求，就是老师会给每位点到名的同学指定一个特定的情绪，譬如开心、难过或惊恐等等，然后大家就代入这种情绪来完成自我介绍，好吗？”
底下一阵小小的骚动。
“大家不要紧张，权当个小小热身游戏便行了。现在呢，给大家一首歌的时间放松放松，熟悉一下这个全黑的环境。”
马非语依照苏菲指示播放了一首轻音乐。
同学们借着音乐声的掩盖，悄悄交头接耳起来。
“什么练习这么新奇，待会别第一个点到我就好。”
“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。”
“拜托，可千万别给我指派什么奇奇怪怪的情绪。”
“这黑不隆冬的，苏老师看不了点名册，她能叫得出大家的名字吗？没准儿待会我可以装孙子不出声，反正她也看不见，认不得谁是谁。”
团体里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调皮话，引得周遭几个同学都缩着脖子偷笑。
官平安始终一言不发。
两分钟后，音乐播完。苏菲拍了拍手道：“同学們若是没问题的话，就开始吧。”
底下一片安静。
“要不这样，我先来给大家做个示范可好？”
学生们这会儿才答应说好。
“既然这样，不如就由你们来给老师出题。你们想让我用哪一种情绪来介绍自己呢？”
“无奈。”一个同学说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另一个同学则说了“不舍”。
旁人提醒：“那是无奈还是不舍？苏老师说的是一种情绪。”
苏菲说：“不打紧，那我就试着把无奈和不舍这两种情绪结合到一块吧。”
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，等待着‘听’苏老师的表现。
倏忽，黑暗中响起了一把老婆婆的沧桑声音，大家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。
“我是四十年后的苏菲。年轻时，我在镜头前表演，许多人听说我的名字，都是透过一面四方屏幕。现如今，我却成了守着那面屏幕，寂寂无名的一个观众。时光染白了我的头发，松动了我的牙齿，模糊了我的视线，可是我那颗热爱表演的心啊，它还热乎着。如果可以，我多么想回到那个曾给过我鲜花和掌声的舞台。哪怕，就只是一次。”
底下人人屏息静听，待苏菲示范完毕，空气静默了两秒，随即学生们都不约而同鼓起掌来。
“谢谢同学们。”苏菲年轻而温和的声音又马上切换回来了，“接下来轮到你们了。第一位，我们请陈巧燕同学。”
“到！”矮个子女同学大声应答，同时传来椅子急速摩擦地板发出的吱吱声。
“别紧张，坐着说就行了。”
小猴忍不住搭嘴：“可不？这会乌漆嘛黑的，谁管你站着坐着？反正看不见。”
大家一阵哄笑。
“巧燕，请你试着用欢乐的情绪介绍自己，好吗？”
女孩清了清喉咙，开始朗声介绍：“我是陈巧燕，我是我妈妈的女儿，我爸爸的女儿，我外婆的乖孙女，我妹妹的姐姐，我们家‘饺子’——哦，就是我养的小狗的主人，我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和语文课代表，我还是谢天心的好朋友，我，我⋯⋯嗯，暂时就是这么多了。”
女孩话音刚落，小猴就接着问说：“欸，陈巧燕，你说你家小狗叫‘饺子’，那下回你要是喊说想吃饺子，你家那狗会不会误会你要吃它啊？！”
“这不用师兄你担心，我们家小狗很聪明的，只有某些智商低的人才会弄不明白。”
两个人的一番斗嘴引人发噱，班上的气氛也渐渐活泼了起来。
一同学说：“欸欸欸，老师说自我介绍，被你们俩弄得跟说相声似的！”
苏菲语带笑意说：“要真能说相声，那也不错。谢谢巧燕同学这么欢乐的一段自我介绍。方才她提及了她的好朋友、我们社的谢天心同学，那下一位不如就请天心来接力做自我介绍？天心？”
“老师，我在这。”黑暗中一把娇柔的声音回应。
“我想你试着用紧张的情绪来说。”
谢天心酝酿了一会，张口道：“我......我......我是......我是谢天心，我在......我在北京出生，因为那个......因为我爸爸来这里工作的缘故，小学四年级我跟家人才......我们才搬来了南宁……对，差不多，差不多就是这些了。老师，我......我说完了。”
“天心同学表现不错。”苏菲先给予肯定，随后又向众人发问，“其他同学不妨思考一下，刚刚从天心的声音里有没有听出紧张感？如何听得出来她是紧张还是不紧张呢？”
问题一抛出，同学们都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，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，只有坐在右边角落的人依旧默不作声。
“老师，听她方才说话结结巴巴的，这就证明她很紧张啦。”学生中有人回答。
苏菲不置可否，问说：“有其他意见吗？”
大家都没有吭声。
“我们除了听一个人说出口的话，还可以依据呼吸及声带的松紧程度，来判断一个人是否紧张。方才天心呼吸顺畅，声音洪亮并自信，听着说话说话结巴，实际却并非如表现的那样紧张，是吗？”
谢天心轻轻鼓掌表示认同：“苏老师厉害！”
“呼吸跟声带控制，是戏剧表演很重要的一环，以后有机会老师再和同学们讲解。我们继续请下一位——”
苏菲又一连点了三个学生起来作自我介绍。
有同学在底下交头接耳：“看样子，苏老师真能背得出我们所有人的名字。”
“对呀，她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“听说演员背稿能力很强，记几个名字对苏老师来说小意思啦。”
“接下来，轮到候小雷同学。”苏菲说。
小猴干脆应了一声“到”。
“请你试着用哀怨的情绪来介绍自己。”
哀怨？小猴听罢，想了两秒，然后故意大声清了清喉咙。
大家都等着看他好戏。
黑暗中他哀怨地唱起了歌来：“‘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，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。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，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’——老师，我介绍完了。”
“小猴你跑错教室了吧，歌唱班在隔壁！”有人调侃道。
全班哄然大笑，苏菲和马非语也忍俊不禁。小猴嘿嘿直笑，很得意自己的表演成功把大家逗乐。
“不打紧，”苏菲笑着点评，“我原也说过不限形式和内容，候小雷同学的介绍很有创意，最重要是，歌唱得不错，大家应该给他点掌声！”
马非语在心里默数，前后六个同学已介绍完，就剩下……
“官平安同学，最后一个到你了，请你用——”苏菲想了想，说，“不耐烦的情绪，介绍一下你自己好吗？”
没有回应。黑暗中，安靜会愈加的明显。
苏菲并没有催促，只是耐心地等待。
反倒有同学小声提醒：“平安，老师叫你呢。”
官平安紧咬下唇，内心挣扎了好一会。她不想回应苏菲的要求，然而空气中凝结的沉默，就像是一股压力，令人透不过气来。尽管不情愿，最终她还是开口敷衍了一句。
“我是官平安。我没什么好介绍的。”
就这样？完了？
同学们都有些诧异，但想到刚才苏老师的要求是不耐烦的情绪，如此想来，官平安的自我介绍尽管简短，倒也算在理，因为语气中的确充满了不耐烦。
马非语一听这声音，才发现原来自己上回见的那个短发女同学就是官大小姐！要早知道的话，上次见面就该替苏菲姐好好巴结一下她。这小妮子脾气果然臭，姐大概晓得她会是这个样子，才刻意给她出这个题目吧。
“谢谢这位同学。”苏菲没有点评，而是吩咐马非语说，“马助教，现在可以麻烦你开灯了。”
“啪”的一声，灯亮了，教室又恢复了明亮。学生们都觉得刚才进行的黑暗对话新鲜有趣，这时候再去看苏老师，不期然已多了一分熟悉与亲切感。
半节课的时间已经过去。下半节课，大家都很好奇，苏老师会有什么安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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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猴举手：“苏老师。”
“你是候小雷同学吧？请说。”
“老师你居然知道我名字！”小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接着笑嘻嘻问说：“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话，要关起灯来偷偷摸摸地进行？”
光天化日之下？底下几位女同学听了这用词都不禁捂嘴笑。
“这个问题问得好，我想其他同学心里应该也有这样的疑问吧？”苏菲微微一笑，徐徐解释道，“其实呢，在黑暗之中，我们因为眼睛看不见，耳朵对于声音的注意力会更加集中。舞台表演跟电影、电视剧不同，它跟观众的距离相对较远，很多时候观众无法看清演员脸上的表情，这时候声音表情的传递就尤为重要。所以，第一节课，我们就来体验一下。”说着她抬手示意马非语，“麻烦你，马助教。”
马非语拉上窗帘又去关灯，教室一下成了漆黑一片。
“接下来，是时候来认识一下我们社的七位成员了。”苏菲轻声笑笑。
熄了灯，同学们果然都开始更专注于听辨声音。新老师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，恬静又利落，令人如沐春风。
“这样好不好，我想请每位同学用‘我是’开头，分别介绍一下自己。介绍的内容和形式不拘，只有一点要求，就是老师会给每位点到名的同学指定一个特定的情绪，譬如开心、难过或惊恐等等，然后大家就代入这种情绪来完成自我介绍，好吗？”
底下一阵小小的骚动。
“大家不要紧张，权当个小小热身游戏便行了。现在呢，给大家一首歌的时间放松放松，熟悉一下这个全黑的环境。”
马非语依照苏菲指示播放了一首轻音乐。
同学们借着音乐声的掩盖，悄悄交头接耳起来。
“什么练习这么新奇，待会别第一个点到我就好。”
“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。”
“拜托，可千万别给我指派什么奇奇怪怪的情绪。”
“这黑不隆冬的，苏老师看不了点名册，她能叫得出大家的名字吗？没准儿待会我可以装孙子不出声，反正她也看不见，认不得谁是谁。”
团体里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调皮话，引得周遭几个同学都缩着脖子偷笑。
官平安始终一言不发。
两分钟后，音乐播完。苏菲拍了拍手道：“同学們若是没问题的话，就开始吧。”
底下一片安静。
“要不这样，我先来给大家做个示范可好？”
学生们这会儿才答应说好。
“既然这样，不如就由你们来给老师出题。你们想让我用哪一种情绪来介绍自己呢？”
“无奈。”一个同学说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另一个同学则说了“不舍”。
旁人提醒：“那是无奈还是不舍？苏老师说的是一种情绪。”
苏菲说：“不打紧，那我就试着把无奈和不舍这两种情绪结合到一块吧。”
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，等待着‘听’苏老师的表现。
倏忽，黑暗中响起了一把老婆婆的沧桑声音，大家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。
“我是四十年后的苏菲。年轻时，我在镜头前表演，许多人听说我的名字，都是透过一面四方屏幕。现如今，我却成了守着那面屏幕，寂寂无名的一个观众。时光染白了我的头发，松动了我的牙齿，模糊了我的视线，可是我那颗热爱表演的心啊，它还热乎着。如果可以，我多么想回到那个曾给过我鲜花和掌声的舞台。哪怕，就只是一次。”
底下人人屏息静听，待苏菲示范完毕，空气静默了两秒，随即学生们都不约而同鼓起掌来。
“谢谢同学们。”苏菲年轻而温和的声音又马上切换回来了，“接下来轮到你们了。第一位，我们请陈巧燕同学。”
“到！”矮个子女同学大声应答，同时传来椅子急速摩擦地板发出的吱吱声。
“别紧张，坐着说就行了。”
小猴忍不住搭嘴：“可不？这会乌漆嘛黑的，谁管你站着坐着？反正看不见。”
大家一阵哄笑。
“巧燕，请你试着用欢乐的情绪介绍自己，好吗？”
女孩清了清喉咙，开始朗声介绍：“我是陈巧燕，我是我妈妈的女儿，我爸爸的女儿，我外婆的乖孙女，我妹妹的姐姐，我们家‘饺子’——哦，就是我养的小狗的主人，我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和语文课代表，我还是谢天心的好朋友，我，我⋯⋯嗯，暂时就是这么多了。”
女孩话音刚落，小猴就接着问说：“欸，陈巧燕，你说你家小狗叫‘饺子’，那下回你要是喊说想吃饺子，你家那狗会不会误会你要吃它啊？！”
“这不用师兄你担心，我们家小狗很聪明的，只有某些智商低的人才会弄不明白。”
两个人的一番斗嘴引人发噱，班上的气氛也渐渐活泼了起来。
一同学说：“欸欸欸，老师说自我介绍，被你们俩弄得跟说相声似的！”
苏菲语带笑意说：“要真能说相声，那也不错。谢谢巧燕同学这么欢乐的一段自我介绍。方才她提及了她的好朋友、我们社的谢天心同学，那下一位不如就请天心来接力做自我介绍？天心？”
“老师，我在这。”黑暗中一把娇柔的声音回应。
“我想你试着用紧张的情绪来说。”
谢天心酝酿了一会，张口道：“我......我......我是......我是谢天心，我在......我在北京出生，因为那个......因为我爸爸来这里工作的缘故，小学四年级我跟家人才......我们才搬来了南宁……对，差不多，差不多就是这些了。老师，我......我说完了。”
“天心同学表现不错。”苏菲先给予肯定，随后又向众人发问，“其他同学不妨思考一下，刚刚从天心的声音里有没有听出紧张感？如何听得出来她是紧张还是不紧张呢？”
问题一抛出，同学们都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，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，只有坐在右边角落的人依旧默不作声。
“老师，听她方才说话结结巴巴的，这就证明她很紧张啦。”学生中有人回答。
苏菲不置可否，问说：“有其他意见吗？”
大家都没有吭声。
“我们除了听一个人说出口的话，还可以依据呼吸及声带的松紧程度，来判断一个人是否紧张。方才天心呼吸顺畅，声音洪亮并自信，听着说话说话结巴，实际却并非如表现的那样紧张，是吗？”
谢天心轻轻鼓掌表示认同：“苏老师厉害！”
“呼吸跟声带控制，是戏剧表演很重要的一环，以后有机会老师再和同学们讲解。我们继续请下一位——”
苏菲又一连点了三个学生起来作自我介绍。
有同学在底下交头接耳：“看样子，苏老师真能背得出我们所有人的名字。”
“对呀，她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“听说演员背稿能力很强，记几个名字对苏老师来说小意思啦。”
“接下来，轮到候小雷同学。”苏菲说。
小猴干脆应了一声“到”。
“请你试着用哀怨的情绪来介绍自己。”
哀怨？小猴听罢，想了两秒，然后故意大声清了清喉咙。
大家都等着看他好戏。
黑暗中他哀怨地唱起了歌来：“‘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，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。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，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’——老师，我介绍完了。”
“小猴你跑错教室了吧，歌唱班在隔壁！”有人调侃道。
全班哄然大笑，苏菲和马非语也忍俊不禁。小猴嘿嘿直笑，很得意自己的表演成功把大家逗乐。
“不打紧，”苏菲笑着点评，“我原也说过不限形式和内容，候小雷同学的介绍很有创意，最重要是，歌唱得不错，大家应该给他点掌声！”
马非语在心里默数，前后六个同学已介绍完，就剩下……
“官平安同学，最后一个到你了，请你用——”苏菲想了想，说，“不耐烦的情绪，介绍一下你自己好吗？”
没有回应。黑暗中，安靜会愈加的明显。
苏菲并没有催促，只是耐心地等待。
反倒有同学小声提醒：“平安，老师叫你呢。”
官平安紧咬下唇，内心挣扎了好一会。她不想回应苏菲的要求，然而空气中凝结的沉默，就像是一股压力，令人透不过气来。尽管不情愿，最终她还是开口敷衍了一句。
“我是官平安。我没什么好介绍的。”
就这样？完了？
同学们都有些诧异，但想到刚才苏老师的要求是不耐烦的情绪，如此想来，官平安的自我介绍尽管简短，倒也算在理，因为语气中的确充满了不耐烦。
马非语一听这声音，才发现原来自己上回见的那个短发女同学就是官大小姐！要早知道的话，上次见面就该替苏菲姐好好巴结一下她。这小妮子脾气果然臭，姐大概晓得她会是这个样子，才刻意给她出这个题目吧。
“谢谢这位同学。”苏菲没有点评，而是吩咐马非语说，“马助教，现在可以麻烦你开灯了。”
“啪”的一声，灯亮了，教室又恢复了明亮。学生们都觉得刚才进行的黑暗对话新鲜有趣，这时候再去看苏老师，不期然已多了一分熟悉与亲切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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